海边蚝街

一串串吊在蚝桩上

像排列的诗行，大海的版面上

腾起浪花和涛声

一只只摆在炉架上

像坠进大海里的夕阳，溅起星光

炭火蹿跳，夜风飘溢大海的气味

一条蚝街，喧腾成奔涌的大海

一字排开的海边女人，用小刀

轻轻一撬，便打开一扇扇大海之门

夜色诱我打开味蕾

每一摊档前都想停下脚步

一只只蚝游在舌尖上，我游在大海里

渔家乐

金鲳鱼干晒满小院，连小楼顶

阳光的舌尖也在舔了一遍又一遍

男主人到海边收鱼货还没回

女主人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

她七岁的孩子在院子里教我们

分辨哪是公蟹，哪是母蟹

我躺在挂于两棵椰树间的网床上小憩

海风紧一阵慢一阵，似是搔痒，又似是

偷窥

一锅新鲜的杂鱼汤端上餐桌时

趴在院门口的小黄狗也摇着尾巴走过来

几米外的大海里，正午阳光下的几条

渔船

像漂在汤面上的几片葱花，轻轻晃荡

白鹭

夕阳先落进红树林，再坠进大海里

总是晚归的白鹭，栖于红树之顶

她不能像啄起一条鱼一样，将夕阳

从大海里啄起

第二天，白鹭又总是比太阳早起

她要外出，甚至要飞往很远的地方

留下窠里雏鸟看家

看阳光一寸寸移过海面

又一寸寸移过红树林

剖鱼的女人

刮鳞。去鳃。然后在鱼腹部

斜切一刀，掏出里面的

肠子内脏。这个海边女人

手脚麻利得

像一个经验老到的水手

生活被她拿捏得如此精准娴熟

而我，在烹制一条鱼时

却不知该用文火还是猛火

要撒多少油和盐

煎到什么程度再将鱼翻身

肤浅得如同一个，初学游泳的人

必须向一个剖鱼的女人学习

用一把鱼刀直入生活

去掉生活所有的杂质

只保留身体的洁净，保留一份

有火候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