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河从衡水市武邑县纵向流入泊头市后,穿越亭子河村婉转北流。在村东北方向几百米的西岸,竖立着一座又高又大的光秃秃的土岗子。这就是历史上曾远近闻名的朝阳寺遗地。
一
年久日深,风雨残蚀,逐渐把遗址抹平了不少。上世纪60年代初,我跟着家里人常去朝阳寺赶庙会、看大戏。从那时起,就知道了原来朝阳寺竟是一片布满砖头瓦块、长满生命力极强的野草的荒芜废墟,远远看上去比地平线高出许多许多。
亭子河在流入泊头市境内上下仅仅几公里的地域间,是衡水和沧州两市的结合地带,也是阜城、武邑、武强三县和泊头市、献县5个县市相互毗邻的交会点。之后转向东北至大陈庄村西南角横穿106国道流入献县境内,逐渐向东延伸汇入老盐河至黑龙港河及南排河,穿越大运河流入渤海。
从朝阳寺遗址废墟的占地面积与大土岗子的高度来判断,可以看出当年的朝阳寺称得上是一座相当大规模的建筑群体。然而,至于朝阳寺究竟兴建于何年?兴盛时期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修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漫地大洼里?出自什么原因、毁于什么年代?等等。自古至今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即便如此,朝阳寺在老百姓的眼中,依然有着相当了不起的名气。这种名气的来源,来自在当地民间流传甚广的朝阳寺有一“虚”一“实”一传说这三个方面的凭证。
一“虚”是:一段有关朝阳寺的顺口溜:朝阳大寺,铜梁铁柱,房屋八百余间,殿堂高大如山,铃铛一晃荡,百里传遍响,大和尚九百九十九,小和尚赛过牛毛……说的就是朝阳寺在当时的规模之大。
一个“传说”则为:朝阳寺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历朝历代凡事都没人问、没官管的地方。按当地老百姓的叫法,这里纯粹就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每当附近有村民打仗闹架时,双方都会在气头上说出“不怕死的,晚上去朝阳寺”的话语来,那意思是说“三不管”的地方打死人不用偿命。
一“实”,就是每年农历“三月三”朝阳寺传统的赶庙会。从三月初三持续到三月十八,连赶半个月才结束。
二
三月三,河枯干。在每年庙会之前的几天,朝阳寺脚下亭子河干涸的河床内,南北几里长的地方,早已是店铺林立、棚滩遍地。周边方圆数十里的村民们更是像逃荒避难似的或套上大车或牵赶着骡马大牲口,扯家带口地从四面八方赶到庙会上,早早地打起了地摊。一时间,各种腔调的吆喝声、叫卖声、喧嚷声及嬉笑声,忽高忽低、此起彼伏,传遍了长长的河床内外。
在起先庙会预赶的几天里,最热闹最红火的要数那些买卖摊铺。然而在“三月三”这天庙会开赶后,人们就被“唱大戏”的大土岗子吸引了过来。从庙会开赶前的进场到散场近半个多月里,大土岗子顶上聚集了当地十几家戏班子及社火会前来耍玩艺儿、唱大戏。他们根本用不着搭戏台,而是任意选择一处地方摆起桌椅、敲响锣鼓就开锣唱大戏了。
在这些戏班子中,论名气要数亭子河村三大爷的戏班子。不但角色最为齐全,戏唱得最为出彩儿,叫好声更是最多最响的。就连周边三五十里村庄的老百姓看来,三大爷戏班子的角儿个顶个的厉害。前来看大戏的观众,绝大多数也都是冲着三大爷戏班子来捧角儿的,为的就是多看一眼他们拿手的表演,多听一段各自精彩的唱腔,也好过一番戏瘾。
凭着东道主的优势,三大爷戏班子照例是年年打头阵,登上大土岗子抢先开锣打场的第一家戏班子。待“三月三”庙会开赶之日,即是各家戏班子正式亮相的首场演出,各个戏班子都铆足了劲儿把最好的戏排在了首场。三大爷依照日期把一连数天的演出戏码,安排了个满满当当。到首场大戏开演这天,早早地就招来了几天前远道而来的大批观众。而三乡五里邻近村上的人们,就像是过大年起五更似的还没等到天亮就开始起床动身了。再等吃过早饭之后,已经三五成群地排起了长队,人们或扛着长条板凳或提着马扎及草墩秸苫子等,有说有笑地朝大土岗子涌去,为的就是抢个靠前面的好位置。而赶早到场的人们早已在三大爷戏班子台前的斜坡下面的空地上找好了自己的座位。日升三竿多高时,先后赶到的观众们黑压压地坐满了大土岗子四周的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偌大的岗子围个满满当当,等待着开场大戏的锣响。
三
从早到晚,十几家戏班子在大土岗顶上歇人不歇戏、换员不息场地轮流登场,而观众们则是随着戏班子“连轴转”式地边吃喝边看戏,哪里唱得精彩就跑去哪儿观看。
虽说在大土岗子周围看戏的观众挤了个人山人海,皆因土岗子又大又高会使前丘后远每个方位上的观众都能听得清楚、看得真切。前面邻近的老人们席地而坐,很舒坦地欣赏着三大爷戏班子的精彩大戏,而站在远处的年轻人则是个个长颈鹿似的伸直了脖子、踮起脚跟紧紧盯着前面的演出。再看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一群一伙的无拘无束遍地撒着野,嘴里边唱着:“朝阳寺,大土岗,大戏唱得好又响,大土岗,高又高,看戏拔腿又伸腰……”
有的孩子跑累了想看戏时,便吵嚷着让大人把自己举到肩上或坐骑在脖子上,洋洋得意地歇着脚。在他们眼里,跟着大人们来到大土岗子上不是来看戏的,只是图个好玩,跟着瞎凑热闹而已。
接连半个多月的演出使四邻八乡的观众一下子看足了一年的大戏,实实在在地过饱了戏瘾。随着年代的更替和时间的推移,在后来的岁月里,大土岗子上戏班子的大戏也因朝阳寺庙会的日趋萧条而逐渐稀落下来,而周边乡村的老百姓们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去朝阳赶庙会了。
半个多世纪的岁月已去,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渐渐地忘掉了朝阳寺,也忘记了“三月三”庙会,更慢慢忘记了大土岗子和戏班子唱的大戏。经过风霜雨雪的侵蚀与冲刷,以前又高又大的大土岗子似乎也低矮了许多,朝阳寺的名字从此也不再响亮,甚至变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