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6月17日
第06版:06

倒两筲

吴俊泉

倒两筲,过去沧州城里一种卖水行业。过去的沧州城里,绝大多数人家都用运河的水。离运河近的,用一条木制或竹制的扁担,挑着两只水筲去运河里挑水。但也有不少人家经济条件较好,就出钱雇人去运河里挑水。时间一长,不少人就做起了卖水生意。他们专门从运河里挑上两筲水,沿街吆喝着:“卖水来——卖水来——”。后来,他们把“卖水来——”改为“倒两筲——”。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改动与河爷有密切的关系。

入冬以后,运河和减河都结了冰,河爷不能下水摸鱼了,那一亩三分地里也没活儿干了。河爷就加入了城里卖水的队伍。每天起早儿,挑上两只水筲到城里去卖水。

话说这一天,河爷挑着满满的两筲水,在街上吆喝着:“卖水来——”。巷子里走出一位女人,她向河爷招招手儿,说她要买水。河爷停住脚步,定眼望去,见这女人30多岁,梳洗打扮端庄靓丽,不由得眼睛一亮。那女人见河爷挑着满满的两筲水,愣怔了一下儿,说道:“呀,两筲呀!我家里水缸小,只能倒一筲,你卖吗?”河爷愣住了,心想:你只倒一筲,剩下的那一筲俺怎么办呀?可他瞅瞅那女人一脸的无奈,就立刻说道:“卖!倒一筲也卖!”女人满意地向他一笑,转身向巷子里走去。河爷挑着满满的两筲水紧跟在后边。女人走到巷子尽头儿,推开两扇木板门走了进去。河爷也跟着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女人说:“进来吧,水缸在屋里。”河爷把两只水筲挑进去放下,女人指指灶边的一只小水缸,说:“我这水缸太小了,只能倒一筲。”河爷就提起一只水筲小心地把水倒进缸里。女人付了一筲的钱。然后歉意地说:“你看,这一筲你怎么去卖呀?”河爷说:“没事儿,我再去挑一筲。”说完,把一头儿有水的水筲的扁担往肩头这边挪了挪,一只胳膊搭在空水筲的扁担上用力压着,起身向屋门外走去。女人一直送到院外,望着河爷吃力行走的样子,心里说:“唉!真是为难他了。”

三天以后,女人那只小水缸里见了底儿,又得买水了。她刚打开院门儿,就见河爷已站在了门外,他身边两只水筲有一只是空的,她顿时愣住了。这时河爷说:“我估摸你那小水缸的水用完了,给你挑来了一筲。”女人的心猛地慌跳了一下儿;脸也觉得一阵发热:“哎呀!你看,这……”这时,河爷已把那只水筲提到手上,三脚两步地跨到屋里,极小心地把水倒进小水缸里,接过女人给的钱,挑起两只空水筲走了。女人一直送到巷子口儿,对河爷说:“你再来就挑两筲吧!我不倒一筲了,我倒两筲!”河爷心生疑惑,但没说什么。

转眼三天过去了,河爷按照女人的吩咐,挑了两筲水来到巷子口儿,见那女人已站在了那里。她向河爷点点头,转身向巷子里走去,河爷紧跟在后边。当河爷把水挑到屋里时,一下子愣住了:见灶台上、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女人瞅瞅愣怔的河爷说:“一筲倒在缸里,一筲就倒在这些盆盆罐罐里吧。”河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脸上一阵发热,不由得亮起了一双眼睛,由生以来第一次定定地瞅起眼前的女人。女人觉得不好意思,笑笑说:“这样,你就用不着费劲挑一只水筲了。”硬邦邦的河爷眼眶里顿时涌满了热泪。他把一只水筲的水倒进小水缸里,又把另一只水筲的水极小心地分别倒进那些盆盆罐罐里。

待他直起腰来时,女人已把用温水浸过的散发着浓浓香气的毛巾举在了他的眼前。河爷愣着,不伸手去接。女人就拉过他的一只手,把毛巾拍在他的手里,柔声说:“擦擦脸上的汗吧,要不,河风一吹,会着凉的。”话语温柔得就像一股暧暧的春风,吹到他的脸上,吹到他的心里。女人清楚地看到,河爷擦汗的手在频频颤抖。女人又说:“下回你再来,在巷子口儿吆喝一声,倒两筲——,我就会立刻给你开门。”河爷深深地点点头,将擦汗的毛巾还给女人。女人接毛巾的手碰在了河爷的手上,河爷顿感一股热流触电似地传遍周身。

从此,每过六七天,河爷就挑着两筲水,在巷子口上大声吆喝:“倒两筲——”,很快女人就打开院门将河爷迎接进去。

日久天长,这件事被其他卖水的知道了。不少人也挑着两只水筲,在巷子口学着河爷的声音吆喝:“倒两筲——”。女人出来一看不是河爷,扭身进了院子,接着“哐”一声关了院门。人们虽然一次次地都吃了闭门羹,但还是时不时地挑着两只水筲,学着河爷的声音,吆喝一声:“倒两筲——”,然后悻悻地离去。

不知从哪天起,沧州城里卖水的人们,都把“卖水来——”改成了“倒两筲——”了。据说,“倒两筲”这个卖水的行业,一直到沧州解放后,全城都通了自来水才告终止。但,“倒两筲”却在不少人的心里成了难以忘却的记忆。

2022-06-17 吴俊泉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62934.html 1 倒两筲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