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第一次坐船,是在大运河上。
小时候,特别爱走亲戚,那时候唯一可去而又不让人厌烦的便是外婆家。每逢周末或者节假日,常常要到外婆家去。也许是孩子那颗不安分的心,总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抑或是为了同舅舅家的表兄弟或是邻居家的孩子一起玩耍,图个新鲜。总之,除自家外,外婆家是常住且小住的所在。
外婆家坐落在运河脚下。每次去基本是徒步,5公里的路程,大概要走一个小时。去的次数多了,收获便多了。比如沿途的村庄村貌,颇为熟悉。我常常思考,那些村庄的名字具体是哪些字?什么含义?再比如哪条路远、哪条路近,哪条路好走、哪条路难走,我都了如指掌。而印象最深的便是坐船过大运河。
运河的水时多时少。水多的时候,才有摆渡。
运河两岸相距有上百米,先上一个大陡坡,然后来到东岸。河岸到河谷,不是长长的斜坡,而是呈阶梯状,如梯田一般。这样将斜坡分为几段,以便人们上下。河谷水面宽约三四十米。渡船不大,五六米长,两米多宽,上面平铺了木板,人多的时候,要分几次运送。连接两岸的是一条钢索,但见船夫手握钢索、两脚用力,船便驶离岸边。站在船上,看碧绿的河水,从船底钻出,打着旋涡,汹涌着疾驰而去,似乎有些眩晕,两腿战栗。这时,船夫便提醒你蹲下或坐下。这样的乘船经历,若不是外婆家所在的缘故,难得拥有。所以此事也颇引以为自豪,回家后完全可以向小伙伴们炫耀一番。
水量少时,渡船便在水中一横,固定在那里,浮桥一般。水量再少时,就铺上几块石头,踩着石头过河,看细细的水流缓缓而过,也别有一番趣味。水干涸时,运河便成了一条大沟,赶上雨水少的夏季,河坡上就会泛起一层厚厚的浮土,脚踩上去,“噗……噗……”有声,过一次河,往往弄得满鞋满裤都是土。
运河是去外婆家路程上一段特殊的所在,上坡、平行、下坡、平行、上坡、平行、下坡,走得腿酸无力、气喘吁吁。走得次数多了,新鲜感便愈来愈淡,取而代之的是对这条河的抱怨,似乎它已成为横亘在我与外婆家的障碍。
高兴的事还是有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近水村庄吃河鲜。曾经,我和表兄弟以及邻家的伙伴们,一起在河滩挖过河蚌,下水摸过鱼,也算是享受了运河的水产了,当然这样的情形是不多的。
我也曾畅游过运河,浴乎其清波,风乎其堤岸,唱而归。当然,也被迫喝过几口运河水。
印象最深的,当属刨山芋了。运河两岸,沙土地居多,正适宜种山芋。秋后,小麦播种完后,便到了刨山芋的时节。山芋是农村的美食之一,山芋的吃法很多,可生吃,可熟吃,可蒸可煮可烤可烧。山芋有红白两瓤:红瓤的甘甜,白瓤的软面。切片后晒成山芋干,这可是冬季最美味的零食。所以,刨山芋,是孩子们非常乐意参加的劳动。
有割秧的、有刨挖的、有运输的,兄弟姐妹们一起说说笑笑、分工劳动的场景,舅父的骡车,成为难以磨灭的记忆。每当刨出大块的山芋来,总要高兴得叫嚷大家来看。还有长得奇形怪状的,特别得总能引起大家大笑一番。相貌“美帅”的,当然要珍藏起来,平日里拿出来欣赏一番,也会令人高兴好一阵子。
然而这样的快乐,随着年龄的增长却越来越少。一方面,家里需要劳动力,孩子也要承担家里的一份责任。每个周末,基本都有诸多活计等着你去做:挑水、铡草、出栏……另一方面,学业也越来越重,等上了高中,就很少有时间去外婆家了。
后来,我在学堂里、在书本中,以另一种方式,进一步了解了大运河。这条奔涌在我童年少年时代的大运河,承载着我诸多欢乐的大运河,原来有着如此丰富的履历:全称京杭大运河,南起杭州,北到北京,途经四省两市,贯通五大水系,全长约1797公里,开掘于春秋时期,是世界上里程最长、工程最大的古代运河,至今已有2500多年历史。
前些年,大运河上,当年的渡口处架起了桥梁,天堑变成了通途。外婆家的村庄,屋舍俨然,清一色的白墙,清一色的道路。我也有了自己的汽车,可以直接开到外婆家门口。
现在的大运河,河水清且涟漪,夹岸绿植遍布,堤上柏油路平整。白天,太阳能路灯蕴蓄了能量;晚上,把河堤映照成光影的长龙。在较为宽阔的地方,修建了可以休憩的活动场所及文化长廊。晚饭后,漫步于河堤之上,目遇天穹明月,耳得河上清风,看大妈们跳起欢快的广场舞——大运河焕发着春天的生机,成为人们赏景休闲的好去处。
我有一个愿景:荡舟河上,北上京城,南下苏杭;撒下渔网,看满网的鱼儿,跳跃欢腾;站在船头高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