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10日
第07版:07

王秀云的 “马尔克斯湖”和500首诗

本报记者 齐斐斐

清晨,点点星辰犹在,王秀云窗口的灯已经亮了,一段段轻声的朗读,伴着时不时绽放的花朵,馨香透纸背。窗外的“马尔克斯湖”依然睡着,冬风夏雨,飞鸟偶掠,那几只在她诗中多次游弋的鹅,是她最忠实的听众,一天又一天听着她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里那些词语、故事和哲理……

半生以书为友,在做好本职工作之余,王秀云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读书、写书。她粗茶淡饭,布衣简饰。她说她曾好奇别人和她一样工资收入怎么能买那么奢侈的衣服,可回家看看自己满屋的书籍就释然了,别人的钱买了名牌服装,她的钱买了世界名著。

她说,读书曾是她能驾驭的最低成本的解困手段,而如今,是她最享受的生活方式。她说尽可能让读书有个仪式感,一杯水,一方干净的桌面,一朵绽放的花,无论面对怎样的处境,都要敬惜字纸。她在自己命名的“马尔克斯湖”边,工作之余种花读书,在自然与花香中,安静地写作,怡然自得。

爱读书的小姑娘

转眼,王秀云写了500多首有关“马尔克斯湖”的诗歌。有很多人问她,“马尔克斯湖”在哪?王秀云说,那是她心里的一个湖,是一个不容易去往远方的人心中的远方。

那是2019年11月15日,阳光灿烂,王秀云居住的楼前那个小小的人工湖里,6只鹅从东岸游到西岸,荡起长长的燕翅形水波。王秀云合上《霍乱时期的爱情》最后一页,在朋友圈写下书中的一句话:“原来是生命,而非死亡,才是没有止境的。”就在那一瞬间,她眼前的湖变得阔达辽远,湖水清澈如镜。那一天,她把眼前的湖命名为“马尔克斯湖”,并为此赋诗一首。

王秀云的童年,珍藏着一段段关于书的记忆。王秀云出生在东光县灯明寺镇一个普通的农家,自幼喜爱读书。可20世纪70年代的北方小镇很难读到一本书、见到一张报。那一年一个冬日里,萧瑟的大街上,北风偶尔吹起的一张报纸,成了王秀云追赶的对象。她跑着、跳着,一脚踩上了那张滚得都是土的报纸,拿起来如饥似渴地盯着看。她气喘吁吁,呼出的哈气一点点吹走了报纸上的尘土。

渴望读书,却没有书读,这是王秀云每每说起都特别遗憾的记忆。她说小时候最幸运的是在奶奶包鞋样子的布包里发现了叔叔上学用的中学语文课本,读到了《小金鱼的故事》,还有一本数学《千题千解》。这两本书打开了王秀云的启蒙之门。

“该读书的时候没有书读,导致阅读的先天不足,所以一旦有钱,首先想到的是千方百计买自己想看的书。”王秀云说起自己年轻时“20元买《红楼梦》”的事。

那是她考上了沧州师院(当时叫沧州师范专科学校),母亲给了20元钱让她自己买身像样的衣服,她一直舍不得。放假的时候,王秀云被沧州火车站那家新华书店深深吸引了,脚步不自主地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进书店,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中外经典让她应接不暇。带着对中国四大名著的敬仰,她购买了一套三册《红楼梦》,定价14元。高高兴兴上了火车,到捷地站发现三册里,有两本上册,却没有中册,不得已下车又买了回程票到新华书店换。一来一往,买衣服的20元钱一分没剩。所幸贫寒的父母并没有责怪她。

这些年,她已经读过4遍《红楼梦》,每次读,都有不同的收获。

学以致用,能开拓思维的才是好书

从无书可读到建立起行之有效的读书逻辑,这些年王秀云一直在研究怎样读书、读什么书是有用的。总的来说,学以致用,能开拓思维,找到自己所需的书就是好书。读书不能单纯为喜欢而读,或者说,仅仅读自己喜欢的书,那样常常会囿于一个小文化圈而无法突破。

要结合自己的工作选择书目,这是学以致用的最优路径。王秀云学的是中文专业,到市委研究室经济科工作后,从一个经济学“小白”到书写一系列经济类调研文章,都是她“啃”书本的结果。她写六集电视专题片《民营大道》时还没有网络,买书又没那么多钱,她就拿着笔记本到新华书店和图书馆去抄录关于经济学的理论,到处查找关于现代及当代沧州、河北省经济发展的相关知识,还专门到中国人民大学学习工商管理。专业的经济理论基础和独特的文学表达融合,使她的文章能融思想性、实用性和可读性于一体,多次获得好评。

至今,王秀云已经写了4部长篇小说、几十部中短篇小说、几百首诗歌。其中《飞奔的口红》和《玻璃时代》是读者最为津津乐道的。王秀云特意说起她的中篇小说《我爸王连义》,她说是她在学习王蒙老师的《活动变人形》后一次大胆的尝试。用父亲的名字作为主人公的名字,打破了虚实界限,用文学的方式为一位农民父亲树碑立传。《玻璃时代》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女性官场小说,豆瓣评分也很高,曾被列为山东某地女干部必读书目。对于读书与写作的关系,王秀云说,写作必须多读书,既要读中国的传统经典,也要读国外名著,特别是“60后”“70后”,唯有读书才能打开视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开拓更大的思维空间。

王秀云说,读书三千,不如精读一部。读那些让人豁然开朗的才是好书,好书就要精读,不要盲从。王秀云读《老人与海》不下10遍,从不同角度揣摩这部世界经典的各种闪光点;她读莫言、刘震云、王蒙、刘慈欣的书,学习这些中国当代文学先锋的写作技巧和不同思维;她读“80后”作家蒋峰的小说《翻案》,连夜写下了9000多字的文学评论;读弋舟的《等深》时,竟然下楼买了一罐啤酒,喝得晕晕忽忽……现在她又开始阅读社科类书籍,每天早晨,史学、哲学等书籍,中国传统文化的光芒与初升的太阳一起陪伴她读书。

“马尔克斯湖”边的读书仪式

2019年入住新的小区,面对眼前这一湾碧水,王秀云写下了与这片湖的第一次对话。她把这首叫作《马尔克斯湖》的诗歌发到了微信公众号上,写下这句话:“写完这首诗的时候,几只鹅游到了我的窗下,他们过着富足的日子,水里有足够的鱼让它们享用。昨天大风,湖水里有垃圾和落叶,没必要遮掩,更不必美图秀秀,现实的点滴缺陷,有时是对我们的某种提醒。”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王秀云在湖边看书、写诗,养了蝴蝶兰、栀子花、蓝雪花和各类品种的长寿花,她为她的“马尔克斯湖”写了500多首诗,两次在《诗选刊》上发表,她的文字像神话里潺潺的泉水,每天汇流于荡漾的湖水和四季变换的风景。

从去年开始,她每天清晨都会坐在开满鲜花的阳台上,望着一窗之隔的“马尔克斯湖”,有计划和节奏地阅读。根据创作需要,比如为了写一部反映百年农村变迁的长篇,她在湖畔读了《梁庄十年》《刘仁传》;为了训练自己的语感,她选择了一个有阳光的上午,读辛波斯卡的《万物静默如谜》和《水浒传》;她还经常利用空闲时间阅读当代期刊杂志,学习最前沿的创作理念和方法。

去年11月7日的清晨,她拿着《爱情和其他魔鬼》,坐在阳台上那个小小的阅读角落。天还黑着,“马尔克斯湖”隐没在黑暗之中,她开了两盏灯才能勉强看清书上的文字。一开始她像平时那样默念,念着念着就念出了声,开始了像童年时那样地小声读书。不知不觉,天光熹微,墨色夜空有了一丝幽蓝。又接着读了一会儿,鸭子们醒了,发出嘶哑的叫声,天际已经变幻成浅橙、灰白和淡紫混合的色彩。“马尔克斯湖”像从神话中浮现出来,露出环绕的灯带和汉白玉栏杆。再读了一段,天色澄明,只剩下浅红淡橙,书页的白也被晕染,有了晨光特有的暖黄。等读到“十二岁的小姑娘被送到修道院”,正黯然神伤时,一抬头,阳光照临,万物生猛,“马尔克斯湖”的鸭子列队游向它们想去的方向。

书香伴着花香,相映成趣。王秀云读每一本书都有花伴读。蓝雪花开了,是她读着《族长的秋天》时开的。那天早晨,她看见那些“葵花籽”一样的花蕾里,钻出了蓝色的长形花苞,一阵窃喜,知道自己的养花生涯将新添一段欣赏蓝雪花的经历。就在小声读书的瞬间,突然发现那朵花粲然开放了,原来世界真能给予读书人“读着读着花就开了”的真实馈赠。

有花朵相伴的阅读是丰富而充盈的,万物与自然、生命与书,相融相促。就像王秀云说的:读着读着光就来了,读着读着花就开了,读着读着灯就亮了……

2023-05-10 本报记者 齐斐斐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90229.html 1 王秀云的 “马尔克斯湖”和500首诗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