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初,文化馆门前,南北走向的那条小街叫晓市街。
晓市街一个阶段曾是“破烂市”,也算是城厢旧货的一个集散地。都是破旧门窗、农具、自行车零件等,家里用不着的老物件,来这里交易。
有时也会有翡翠的烟嘴、玉扳指、象牙笔杆等稀罕物品。
那时,谷老师在文化馆上班。上班前总喜欢去“破烂市”转转。他喜欢老东西。
一天,看见一个陶泥的蛐蛐罐,挺古朴的,就蹲下身子,拿在手上摩挲了一会儿,好是好,毕竟自己不养蛐蛐,就放下了,放下的一刹那,看到旁边一块奇丑无比的糟木头,盘根错节的,是个老树根,看上去得有年头儿了,厚厚的一层包浆,仔细看,是个树瘤子状老笔筒。
文化人,喜欢文房的东西,谷老师平时喜欢写字画画,这个笔筒放在案头正合适。
就问:“这个笔筒多少钱?”
“一元钱。”
一元钱不贵,就买下了。
到单位上班,同事见他捧着个树疙瘩来,就笑他:“一元钱,买个树疙瘩,买斤油条,够一家子吃一天的了。”
他笑笑,嘴上没说,心里却美呢,再好的油条,一天就吃完了,这个可以陪我一辈子。
后来,一位朋友,领一个收废品的家来,说是收“废品”,可旧报纸、旧书本、破瓶子,一概不要,眼睛却专盯着屋里的老物件踅摸。
先是条几上的瓷瓶,后是墙上的字画,再后是画案上的砚台。谷老师一个劲说不卖不卖,这些都不卖。
收废品的还是没完没了。
“要就是墙角的那堆废报纸。”
收破烂的显然对那堆废报纸没兴趣。最后盯上了那个树疙瘩,抱着不撒手了,非要买,越说不卖,越要买,多少钱也行。
谷老师一气之下,把那收废品的撵出门,就连领来上门的那位朋友也被他放了狠话:“以后你别上我这里来了!”
朋友委屈,说自己也不知情,见他家里那么多废品没人收拾,见到街口有收旧货的,以为是收废品的,就领他上门了,哪里知道,是专收古董的。
后来,不止一个收古董的上门,说想看看那个树疙瘩。
有一个年轻点的,连东西都没见,开价就给5000元。
弄得谷老师哭笑不得。不由得心下思忖,这个树疙瘩,真这么值钱?
于是到处找书,终于找来一本《中国文房四宝》,精印的图录,一查,真有一个类似的笔筒,叫瘿木树根,也就是树瘤子。
论包浆程度,年头,远不如自己的这个老呢。书上那个标注是明代的,自己这个当不比它晚。
有收藏圈的朋友说,这个笔筒,现在可值老钱了,拍卖会上,见到过跟这个一模一样的老笔筒,拍了几十万元呢。
“您不去试试?”
谷老师听了跟没听见一样,懒懒地说:“多少钱,跟我也没吗关系,当初买是自己喜欢,就是喜欢这个古朴自然劲儿。”
有人说,不在值多少钱,人家那是古董。也有人说,一个人整天守着那块木头疙瘩有吗意思,我看,他自己就是个老古董。
不管别人怎么说,谷老师照样每天写自己的字,画自己的画,外界喧嚣,他把自己活成了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