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18日
第06版:06

独坐幽篁里 “铁笔”亦柔情

手握一支“铁笔”,马振领和竹刻艺术打了20多年交道。

在有弧度的光滑面上下刀,稍有不慎就会被锋利的刻刀划伤。

马振领竹刻作品

马振领左手食指少了小半节,是创作哪件作品时削掉的呢?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手握一支“铁笔”,马振领和竹刻艺术打了20多年交道,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这手艺极难,一件作品从选料到完成,少说也得两年时间。然而最难的,是面对来自现代工艺的挑战。

本报记者 张智超 摄影 魏志广

惊叹声不时从运河区非遗传习所传出来。

这几年,马振领在这里办过无数场公益讲堂。每一次,都有人被他精湛的技艺和执着的坚守所折服。

47岁的马振领是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竹刻艺术的传承人。别人认为繁琐枯燥的事,他却甘之如饴。

无价之宝

在运河区福馨花园小区底商,古色古香的区非遗传习所自成一方天地。大大的玻璃幕墙上,“传承历史 体验匠心”8个大字,向过往行人展示着这里有别于其他店铺的特殊意义。

传习所的大门敞开着,不时有年轻人走进来,他们无不被展厅里的竹刻作品吸引。像这样的机会,马振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热情地介绍起自己与竹刻艺术的故事。

手握一支“铁笔”,马振领和竹刻艺术打了20多年交道,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最严重的一次,刻刀直接削掉了他左手小半节食指。即便如此,他依然将这项手艺视作无价之宝。

这种痴迷源自马振领从小对竹子和书法的钟爱。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琢磨如何才能将这两种艺术形式结合起来。直到24年前,他无意间接触到一件竹刻作品,那一瞬间,他觉得整间屋子都被照亮了。

兴奋过后,是对技艺的漫长苦寻。

马振领问过很多从事篆刻的人,只有少数人对竹刻技艺有所了解,还都劝他不要白费力气,因为竹刻技艺不仅复杂,而且难度颇高。

“竹子不像玉石那样细腻,不仅质地坚硬,还有一定的纤维感。为了追求作品效果,更要在有弧度的光滑面上下刀,稍有不慎就会被锋利的刻刀划伤。”而对于当时的马振领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难的,“北方的竹子品种有很多,但常见的大都是小型竹,直径小、竹壁薄,而更适合雕刻的毛竹,却很难见到。”

一路闯关

没有原材料,一切都无从谈起。那段时间,马振领就像着了魔一样,一到休息日就满大街逛,到处找适合的竹料。“每天都在和自己‘打架’——明知很难实现,却仍要坚持下去。”马振领说。

努力的人往往是幸运的。

有一次,马振领到市郊找竹料,猛然发现一座柴棚的顶梁柱就是用毛竹做的。他又惊又喜,当即提出要拿一根全新的木头檩条来换。对方询问原因,马振领就把自己想学竹刻的想法讲了出来。

不知是他的坚持打动了对方,还是那根毛竹在别人眼中本就不值多少钱,一番推心置腹之后,那户人家非但没收马振领一分钱,还主动帮他把那根毛竹拆了下来。

这可把马振领高兴坏了。他如获至宝,两米多长的竹料,硬生生被他扛回了家。“一路上光顾高兴了,盘算着那根竹料能做多少件作品,愣是没觉出累。”马振领说。

到了家,他这才塌下心来好好看一看那根竹料——也许是长年风吹日晒的原因,竹料很多地方已经开裂,能用于雕刻的,满打满算只剩三分之一。

倘若换别人,也许会大失所望,为白白付出的那膀子力气鸣冤叫屈,可马振领并没有。他依然满心欢喜,像对待无价之宝似的,兴奋得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才好。

竹料来之不易,更要格外珍惜。他先用开裂的废竹料练手。毛竹质地坚硬,普通的刻刀硬度不够,几刀下去刻刀就坏了。他又开始了漫长的寻刀之旅。没有现成的工具,马振领就四处找合适的钢材,再拜托朋友用机床分隔、打磨,光是打制刻刀就花了半年多时间。

终于可以下刀雕刻了,但竹料又滑又硬,那时的马振领不得要领,刚一上手就打了滑,刻刀深深戳进手掌,差一点儿就穿透了……

就这样一路闯关,原本两米多长的竹料最终只做成一件70厘米长的竹刻作品。虽然成功了,但马振领也充分认识到了这项技艺的难度。“学手艺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没有水滴穿石的耐性学不到真本事。”马振领说。

打磨技艺

其后数年时间里,马振领全国各地拜访老师傅,学习竹刻技艺。“不学不知道,想要完成一件合格的竹刻作品,里面的门道多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马振领举了一个例子,竹料在使用前必须经过阴干,不然就会生虫、开裂。在南方,仅这一个环节就要花费3年时间。

但南北方气候不同,为了了解在北方干燥环境下阴干需要多长时间,马振领专门租了一套房子做试验。他试了好几年,终于把阴干所需的时间缩短下来,但也要一年半才行。

不仅竹料的阴干大有讲究,就连何时砍伐也是学问。“冬季砍伐的竹子最好,水分少、密度大,最适合雕刻。”马振领说。

而这也仅仅是众多前期工作中的一个环节。选料、去青、浸泡、阴干、定型、打磨……其后才能开始创作,又是长达数月的精心打磨,每一道工序都是手工操作。

如此下来,一件竹刻作品从选料到完成,少说也得两年时间。很多人觉得这项技艺过于复杂,不愿尝试,而马振领却乐在其中。

薪火传承

苦苦钻研20多年,马振领从没想过靠竹刻赚钱。

从2013年开始,他就带着竹刻技艺进校园、进社区;2020年,又和其他非遗传承人一起,在运河区非遗传习所发起了公益讲堂,邀请人们免费体验非遗项目……10年间,马振领教过1万多人,但真正能称得上学生、肯踏实学艺的人,满打满算也就3个。“学竹刻很麻烦,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花费20多年时间去钻研某一项爱好。慢慢来吧,一定会有人像我一样喜欢它的。”马振领说。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为这样的坚守埋单。

大概从十五六年前起,市面上出现了很多由机器制作的竹刻作品,价格低到只有纯手工作品的几十分之一。“那些机器活儿,不光价格低,产量也特别高。我们创作一件复杂的作品,即便不把准备竹料的时间算进去,也要三五个月,而机器只需要几分钟甚至十几秒。”马振领说。

这些年,不止一个人跟他提过改用机器的事,但都被他拒绝了:“机器能干的活儿虽然很多,但并不意味着能干好。比如机器打磨出来的竹料是平的,而人工却能完美保留竹节的形状,这种自然美是机器活儿体现不出来的。”

如今在市面上,由机器制作的竹刻作品越来越多,价格也比之前更低了。

起初,马振领见机器活儿卖得火热也会心急,担心不明所以的消费者误把李鬼当李逵。

但很快,这种焦虑就消失了。

他说:“机器活儿和手工活儿没有可比性,那些只能算作商品,而非艺术品。虽然它们的出现冲击了一部分市场,但也宣传普及了竹刻技艺。与其谈虎色变,不如专心把这项手艺发扬光大、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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