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薇
鲁迅关于悲剧的经典论断,在赵卯卯《我的,我的》中获得了充满童真的当代诠释。这部儿童文学以9岁男孩的澄澈视角,将“天使折翼”的残酷命题编织进童稚话语的经纬,在幻想与现实的交界处搭建起一座通往生命本质的镜厅。
小说结构犹如精巧的俄罗斯套娃,从“我的马”到“最后的信”,叙事轨迹暗合生命意识的觉醒曲线。当春日的幻想花园(“我的老师”“我的朋友”)骤然遭遇寒冬的死亡命题(“我的病”“我的死神”),这种叙事断裂恰似将水晶掷向现实岩壁——粉碎的不仅是童真滤镜,更是成人世界对童年叙事的惯性认知。赵卯卯以先锋姿态解构了儿童文学的“安全结界”,让死亡阴影穿透粉色糖纸,在纯真瞳孔中投射出存在主义的深渊。
文本中反复出现的“马”意象构成精妙的隐喻系统:既是原始生命力的具象(“像风一样奔跑”),又是孤独意识的载体(“两种语言唱歌”)。当这匹幻想之马从童话草原奔向ICU的苍白走廊,生命教育完成了从牧歌到挽歌的残酷转换。爷爷的菜园、爆米花的香气这些童年符号,在临终章节中蜕变为彼岸花般的意象,见证着“灵魂成熟”的痛觉启蒙。
作家采用双重镜像叙事策略:表层是孩童絮语编织的星图(“星光坠落的草地”),深层涌动存在主义的暗流。当“孤独是宇宙黑洞”这样的哲思从父子对话中自然流淌,我们惊觉儿童视角竟能承载如此沉重的形而上之思。这种叙事张力恰似绘本中的模切工艺,让成人读者通过童言的孔隙窥见生命本质的强光。
在“天使还巢”的终章,赵卯卯完成了一场悲怆的诗学实验:将海德格尔“向死而生”的命题注入儿童文学的血脉。当化疗变成“和星星捉迷藏”,当疼痛化为“爆米花香气”,这种童真修辞非但没有稀释死亡的苦味,反而在反差中酿出更浓烈的悲剧美酒。正如古希腊悲剧中的酒神精神,小主人公在病榻上的幻想狂欢,构成了对命运最悲壮的反抗。
这部作品重新定义了儿童文学的悲剧维度——不是廉价的煽情,而是将童年置于存在主义的坩埚中淬炼。当最后一页信笺飘落,我们终于懂得:真正的成长叙事,从来都不是描绘破茧成蝶的浪漫,而是记录翅膀在烈火中燃烧时,那些闪烁如星辰的疼痛光点。